【電影甜點學】窒息藍奶油《時時刻刻 The Hours》(2002)

三個女人,三個時空。她們都一樣,被瑣碎困住,生活猶如牢籠。

1923年,作家維珍尼亞.吳爾芙將生活都埋首到寫作裡,敏感的天性讓她彷彿看透世間事物,但這終究是荊棘滿佈的。「你覺得有天我能逃脫嗎?」我們都想逃離不被了解的狂亂,但吳爾芙指的是瘋狂,還是生活?丈夫愛她,但像吳爾芙這樣深諳人性的天才,內心的孤寂就像黑洞,足以讓她困住自己。分裂的生活讓吳爾芙兩度嘗試自殺,丈夫盡力讓她過上「正常」的生活,對她來說,這只是個麻木乏味的籠子。於是她用筆下的角色,試圖去找另一種可能,考慮讓小說的主角戴洛爾夫人去自殺,逃脫自己的人生,但她知道人終將會死。

1951年,懷孕中的蘿拉,有愛她的丈夫和兒子,一切似乎完美。但像她在讀的小說《戴洛爾夫人》一樣,家庭主婦的日子雖無趣,可她也不清楚這種無以名狀的鬱悶是什麼,這一切的生活有什麼意義?當鄰居對蘿拉笑說,烤蛋糕這般簡單的事,每個人都能辦到,就如你我過著安分守己的生活般容易,於是她說服自己去烤一個蛋糕。可她天性裡就是沒有同時滿足妻子與母親的能力,直到她走到酒店準備服藥自殺,才意識到自己極其渴望烤蛋糕以外的生活。

2001年,編輯克莉莎的生活都圍繞著她的舊情人理察而存在。理察是蘿拉的兒子,被母親拋棄、病重,痛苦與死亡一直徘徊,他只想結束一切。理察知道自己殘喘地活著,只為滿足克莉莎,如果她不再是他身邊的戴洛爾夫人,她自己便不得不面對生活裡的零碎平庸,她以為的幸福,就是和理察渡過的那一個夏天,除此之外,所有看上去都那麼庸俗和愚蠢。當直到理察從窗邊一躍而下,克莉莎不曾想過失去生活的意義,是自己也是對方,儘管她有愛人與家庭,儘管他贏得了榮譽詩人的身份,理察只渴望了結無盡的日子。

或許,蘿拉試著去烤的那個蛋糕,蛋糕上那抹鬱悶的藍色奶油,水藍的顏色,是生活快要把她們淹沒的浪,是無力想去抹開的生活皺褶,那些看上去似是庸人自擾的煩惱,黏稠又不對調,不解生活什麼時候變成這般模樣,藍色像是呼吸不了的空氣,而人用著索然無味的生活逃避生活本身。逃避生活,不能換回內心的安寧,我們不能逃離的是身為人,唯有為自己去作出選擇,你才可能重新拼貼起生活。正要疑惑為什麼人要選擇去死,電影作出了回答:

「那是來對活著的我們彰顯生命它的意義,一種比對。」 “Someone has to die in order that the rest of us should value life more. It's contrast.”

「那是來對活著的我們彰顯生命它的意義,一種比對。」
“Someone has to die in order that the rest of us should value life more. It's contrast.”

戲如人生,人有趣的地方在於,我們都需要一些側寫來反映,互照鏡子。除了自己,任何人都無法為誰定義該為什麼而活,有人選擇生,那是一種選擇;死也是,而它不該被冠以罪名。吳爾芙她用石頭裝滿口袋,徑自步到河中,那是她生命最後的地方。她愛過生命,無以復加地,但她最後選擇放手;蘿拉想要回屬於自己的生活,於是她做了一個注定無法被理解原諒的決定,拋棄她的丈夫和兒子,而不是選擇死亡;理察為克莉莎活了十年後,也選擇放手,令克莉莎放開去面對,重新回到屬於她自己的生活。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at last, 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en, to put it away...”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at last, 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en, to put it away...”

那些對他人的、事物的愛,不代表是留住它們的原因,讓愛成束縛,愛便不能所是。它告誡著,我們被賦予生命,要如何體驗它,是屬於各人各自的自由。關於自身的渴求探索,大概得從生活的無意義開始,當吳爾芙說,去接受生活裡的平凡,我說,去與他人對話,聽見自己的聲音。我們自畫,自拍,自言自語,書寫自己,這個世界像蝙蝠的聲納定位一樣,我們迷失,躲藏,或者嘗試假裝,找尋可能的頻率,知曉往後的日子會有困難的時刻,但如河流,生活在流動的狀態,日常的乏味也是組成日子的一部分,而變化總可以是微小而不自知的。但我深信,我們無時無刻,都在創造之中,每一時,每一刻,只有天曉得為什麼你我這般熱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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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Bella Tam 貝拉說

寫字的人,英語文學學士畢業,全職嗜甜與觀映愛好者,深信靈魂不滅,偶而養花。

分身是居於澳門的攝影人一名。